阳台上有猫

【且试/息苌】池鱼(二十)

32.

门一关上,丰莒脸上那种被人抓包之后可怜兮兮的尴尬和惶然瞬间消失,神情变得平淡,却又比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公子做派正经些许。

他这番变脸功夫丰兰息并不意外。他同样卸下了那副刻意摆在脸上的恼怒,颇为闲适地把手抄进兜里,慢悠悠地带着丰莒下了楼,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散起步来。

这家私立医院的环境相当不错。只可惜正值雨季,花园里满是泥土的味道,石板路上残留着淡淡的水痕,而一旦不小心踩进花池里,更是要粘上一鞋底的泥泞。

想到这个,丰莒看着自己眼前丰兰息雪白的裤子和同样浅色系的鞋子,突然笑了一声。如果这几天丰兰息一直在这边,就算他再怎么宅在病房里,这种天气状况,衣服也做不到如此干净整齐。看来丰二在这边,是连个沙发都没混上啊?

丰兰息回头看他。丰莒却收敛了笑意,先开了口,微嘲道,“二哥,我是该说恭喜,还是表示遗憾?”

“随你。”丰兰息瞥他一眼,顺着丰莒的目光移向自己的脚下,似乎是明白了丰莒在笑什么,同样笑了一下,一语双关地答道,“不重要。不过,那个照片,真的传出去了?”他似笑非笑地问。

丰莒坦然地说,“当然没有,我骗他的。看到的人不超过五个,我都搞定了。不过我不敢保证父亲那边不会看到。实际上他让我过来,我觉得他是看见了。你不怕他想明白你玩的把戏?”

“那倒不至于。”丰兰息笑了,“我去给大哥请的假。照片就算他看见也不会想太多。”

丰莒不知道他是怎么和父亲说的,让他如此有把握自己不会被看穿从头到尾都是在用隐泉做局。他自己看见那个照片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所以发现之后就赶紧捂住了。

“不过照片的事情……”丰兰息刚说了一半,就被丰莒一脸糟心、毫不客气地当即打断,“不用谢,没想帮你。”

确实如此。否则他也不会借着探病的机会故意在丰苌面前夸大事态以做提醒。但客观上说,他也算帮丰兰息免去了麻烦,所以丰兰息不置可否地轻轻嗯了一声,“那就不客气了。”

丰莒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很得丰苌真传。“那你还有话要说?难不成你真要找我算账不成。”

“确认一下而已。”丰兰息淡淡地说,“顺便,大哥那个助理你招进来的吧?把她开了。”

丰莒一听彻底绷不住了,倒还记得控制音量,压着嗓子嘶嘶地说,“丰兰息,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大哥前脚进医院,让我后脚把他助理开了……你搁这谋朝篡位的,干嘛让我去装枪放炮啊?你这让别人怎么看我?再说了,这事大哥他同意吗?”

“我没想谋朝篡位。我也不感兴趣。大哥确实不同意。”丰兰息脸色不变,平静道,“那就把她换掉。换个长点心的。要不安排我给他当助理也行。”

“……那我看你是真病的不轻,”丰莒直接了当地说,“等大哥回家休假,他那个病房你收拾一下赶紧自己搬进去吧。我看你就是纯粹的迁怒。大哥进医院,虽说没什么大事,可到底赖谁你心里没数?他不就是想赶紧躲开你吗?何况你私底下也没少给他添事儿吧?就为了拖住他。再说你们项目组的人可都是大哥自己点的将。”丰莒微微一哂,“你也别冲着我来。那个傻不咧些的助理是他自己从今年刚招进来的大学生里选的。你让大哥自己拿主意去,他想换我就没话说,该办手续办手续。可说不定咱家大哥就是看中她缺心少肺才要的人呢,毕竟你看看,他这周围,心眼子密度都远超国际标准了。”

丰兰息没心思和他插科打诨,从丰莒张嘴说他迁怒开始,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你随便吧。”丰兰息低头看了一眼表,然后抬起头对着丰莒笑,“反正这个案子结束他大概也不会在集团待很长时间了。”

他这话说的笃定。其实丰莒自己观察下来料想的也差不多,但这话从丰兰息这个图谋不轨的人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让人发毛。

“老二,你能不能别这样,我看着都有点害怕了。”丰莒叹了口气,倒也没再和他针锋相对。“你俩的事吧,我不愿意多嘴。反正我也没什么立场管。当初帮着你透消息,不过是觉着等大哥回来,乐不乐意他自己决定呗,这么多年他自己在国外待着不是个办法。可我看你这手笔,”丰莒严肃起来,“你要是想硬生生给他套回去,我得说,这也不是个办法。那是大哥。你要逼到什么份上算完呢?我索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爸爸可还在呢,不说大哥肯不肯点头应了你那点龌龊心思。就说万一你折腾来折腾去,这些年的事情被兜出去……大哥可就剩一条好腿了,你不得给他留着啊?”他难得摆出这般正经的表情来,甚至隐隐有些谴责之意,就差把“丰兰息你做个人吧”写在脸上。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哪怕被人当面说龌龊,丰兰息也没生气,反而像是不认识了一般盯着丰莒看了一会儿,直看得丰莒往边上躲开两大步,竖起一根食指点着他,防备道,“你干吗啊?我跟你说,你别发疯啊,我不过是良言逆耳,说的对不对你心里清楚,打我也没用。”

丰兰息摇摇头,用带着揣度和深意的目光看着丰莒,“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大哥来了?说起他那条腿……”他轻哼了一声,“难道你也会觉得愧疚?”

这下脸色难看的人变成了丰莒,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话语又急又快,“我愧不愧疚和你说不着。但这件事也一样,归根结底是为谁你心里清楚。当年如果不是为了你,他把事情遮掩过去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这个招惹到母亲。”

某个称谓一说出口,两个人之间一下子静了。丰莒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害死了丰兰息的母亲,才有了后来这些纠缠不清的因果,一时有些讷讷。丰兰息则是脸上一片空白,仿佛忽然间戴上了一张冷硬的面具。

片刻后,丰莒才放低声音接着说下去,“我承认,我当时给母亲透消息的时候,确实没什么好心思,也没顾及大哥。谁让他总向着你呢。我愿意看见他吃个亏,醒醒神,明白一味地帮着你对他没好处。可是我不知道……会那么狠心,让他遇上那种事。我如果知道大哥差点丢了命,还搭进去一个戚澄,只要没人拿刀架我脖子上,那我肯定不会说的。倒是你,”丰莒抿了抿嘴,努力显得不要太尖刻,但又压抑不住嘲弄地说,“这么多年了,你又真的对他做过什么好事吗?”

丰兰息没有回答。话说到这里,这对关系已然没有当年那般剑拔弩张甚至这几年还隐隐有些默契的异母兄弟,都有点迫不及待地希望赶紧结束这场谈话了。

还不如干脆打一架呢。连丰莒都忍不住这样想。可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哪怕说完了可能真的会动起手来。“哪怕他走了,你也想方设法要让他对你念念不忘,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想放下了。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得很。就说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不知道什么叫好脸,对你不知道什么叫脾气,恨不得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但你不能占便宜没够。就算他的心思真的和你差不多,只要他自己不愿意低头承认,你就不能摁着他去挖他的心。”

丰兰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丰莒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想着等会怎么痛揍自己了,觉得自己真是和医院犯克,当然也可能是和在医院的丰兰息犯克。他小声说,“他这辈子肯定是不打算和什么人许终身了,你就不能再等等,非得一口气让他转过这个弯来不可吗?你越认真,他越害怕、越愧疚,觉得自己没当好这个大哥。再说,”丰莒挠挠头,不是很能理解,“……就非得在一起?无论如何你都已经占据着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是他唯一的那一点心尖尖。他自己过不去这个坎,你偏要他心头沥着血地低头和你认了。那你图什么?图那点胜利和彻底占有的感觉?你赢他有意思吗?你把他拉下水了,万一哪天你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让他怎么办?”

“我不会走的,从来都是他离开我,我没有离开过他。我不是非要他承认什么,我就是想让他从困住他的那些事情里出来,让他知道他可以换个活法,旧人旧事不必背在身上。我想让他明白,他既然可以顺着心意活一次,就可以顺着心意活一辈子。反正我从来不觉得那是个错。既然我可以,他也可以。”丰兰息喃喃道。

“……你这个疯劲,终于有点咱们丰家人的气质了。”半晌之后,丰莒干巴巴地说。“然后你还想拉着大哥和你一起疯。”

“你这么说丰家,父亲知道吗?”丰兰息心不在焉地说,倒真的如丰莒所愿地滑了一脚,差点踩进泥土里。看来也并不是对丰莒的话无动于衷。

“实话实说而已。”丰莒不太情愿地伸手拽了他一把,半真半假地警告道,“反正我以后肯定不会帮你了。”他还斩钉截铁地强调了一遍,“绝不!”

“随便。”丰兰息按着他的肩膀借着力,低头轻轻蹭了蹭鞋底,又跺了跺脚,坚定地说,“告状精,就算你去告诉父亲,我也不怕。”

“……告状精也是有尊严的。真要命的事情我可没和父亲说过。”

“怎么,那你还想让我说谢谢吗?”丰兰息眉尾一扬。

“用不着!受不起。”丰莒抱着胳膊没好气地说。

“……谢谢。算是替大哥吧。”丰兰息笑了一下。

“那更用不着了。”丰莒轻哼一声,皱了皱鼻子,咕哝道,“你巴不得不拿他当大哥,可我还是要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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